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烟草制品科学咨询委员会主席乔纳森•M•沙梅特先生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控烟办公室主任杨功焕教授

　　主持人：大家好，欢迎收看新一期的访谈。这一期的访谈依旧是以控烟为主题，今天邀请到了三位嘉宾，他们是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控烟办公室主任杨功焕教授，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烟草制品科学咨询委员会主席、南加州大学预防医疗系教授乔纳森•M•沙梅特先生，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解志勇老师。

　　杨功焕：烟企主导中国控烟工作 借控烟之名行反控烟之实

　　主持人：在美国进行控烟工作遇到最大的阻力是来自哪里？是来自烟草企业吗？如果是的话，政府又采取了怎样的措施来推进这个工作？

　　沙梅特：这个问题很复杂，以前烟草行业对政府的影响是蛮大的，他们用各种形式把资金给政客们，但现在这种影响力变小了。以前烟草行业总反驳说我们的证据或者科学结果是站不住脚的，但现烟草的危害已经被大家所熟知了。现在在美国出现了新的进展，颁布了控烟的法律，法律规定由美国食品药品监督局来监管烟草制品，我们在努力帮助政府把关于控烟的科学变成现实的一些法规。我认为在如何监管烟草制品上，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杨功焕：如果烟草企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一些阻碍控烟的事情其实是很正常的，但是政府必须要对烟草行业实行监管。而在中国，烟草专卖局和烟草总公司合而为一，因此烟草企业自己就变成了行业的监管者，特别是过去三年，烟草专卖局（烟草总公司）变成了国家控烟领导小组的重要成员，基本控制了整个中国的控烟工作。他做的事情没有人来监管，他们可以借控烟的名义来行反控烟的事情，这是目前中国最大的问题。

　　解志勇：政企不分，烟草专卖局本来是政府的机构，但是现在却成了烟草企业的代言人。

　　杨功焕：也没有人监管他。就像前一段时间报道的卷烟里含重金属的问题，我们的食品药品监督局并不监察烟草，他们监督化妆品、药品、食品，但独独给三亿人吸的烟草制品没有人监督。生产者是他、监管者也是他、解释者还是他。以前中国还能积极推进控烟工作，因为烟草相关部门没有在控烟领导小组成员里面起决定作用，现在成为了控烟领导小组成员，所以2007年以来的控烟工作是非常难的。

　　烟草加税有利于控烟 所得税收应用于公共福利事业

　　主持人：中国于2007年成立了由8部委组成的《烟草控制框架公约》履约工作部际领导小组，其中工业与信息化部为组长单位，同时包括国家烟草专卖局、卫生部、外交部等部门。请问Samet教授美国的控烟情况是怎样的？

　　杨功焕：美国并没有参加《烟草控制框架公约》，但是它的控烟工作做得很好。

　　沙梅特：现在世界上有两个人口非常多的国家，吸烟者也非常多的国家，还没有加入《烟草控制框架公约》，一个是美国，一个是印度尼西亚。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批准《公约》，但是我们在控烟方面还是取得了很多的进展，我们仍然希望将来美国能够批准《公约》。

　　杨功焕：美国虽然没有批准《公约》，但是美国人群吸烟率的下降是很快的。

　　解志勇：采取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措施。

　　主持人：这些措施都包括什么？

　　沙梅特：有几种做法，第一是让人们能够了解吸烟的危害，关于吸烟的社会风俗习惯也发生了变化，不是在每个地方都可以吸烟，人们也不允许自己吸二手烟。第二，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特别是烟盒上印有吸烟会对健康造成危害的健康警语。第三，通过提高税率提高烟草价格，这是一个非常行之有效的办法。比如在纽约市一包烟十美元，换算过来66块人民币，相当于每支烟三块钱，在中国农村都可以买一包烟了。

　　主持人：高额的税收使烟草价格更高了，使人们更少购买或者直接戒烟，但是这会导致财政对烟草税收的依赖吗？

　　杨功焕：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措施，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国家是需要财税收入的保证。控烟的过程由于烟草制品价格的上升，吸烟的人就会减少，但是通过税率的提高保证税收不会减少，大家都认同这是一个双赢的措施，反过来也证明控烟并不影响经济。

　　解志勇：其实在华盛顿特区和纽约的实践都已经证明了这点，通过增加税率提高价格的方式，使吸烟的人数下降了，但是政府获得的税收并没有减少，因为税率提高了。

　　杨功焕：中国烟价非常低，一半以上的吸烟者吸的烟每盒都在五块人民币以下，非常便宜。结果在中国，吸烟者和吸烟数量越来越多，但政府的税收并没有提高多少，而且这样的结果，会导致未来的医疗费用增加，对于政府，实际上也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解志勇：08年我们调过一次税率，调整的方式非常怪异，高档烟也就是价格本来高的卷烟税收提高了，有的低档烟反而把税率降低了。

　　杨功焕：有一部分降低了，但是更重要税是提高了，但为了维持市场要求对上涨部分进行了内部消化，并没有提高烟价，其结果没有起到控烟作用。这个立场和政府的立场是两回事，很多人会因为它是国家的一个部门就把他的立场看成是国家的立场，但我个人认为这是企业的立场。

　　主持人：您认为税率应该提到什么样的水平，低档烟应该在什么样价格上才能起到控烟的效果？

　　杨功焕：经济学家胡德伟教授根据很多研究提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案，首先每盒烟加一块钱，这将会大大减少吸烟者的数量；进而政府开始提高税率，烟草的价格不断提升，经过长时间的努力，不良的吸烟风气就会得到改变。

　　主持人：如何看待烟民对烟草加税的不满呢？

　　杨功焕：第一点，吸烟者对提价有抱怨是现实的，但是这种抱怨不会变得声音很强，因为这个政策在政治上是正确的，所有的社会都认同烟草加税帮助穷人更少吸烟，而且有助于戒烟。第二，提高的税收可以拿出来资助教育、医疗，包括戒烟等行动，清华大学做了一项研究，如果提高烟价增加的经费用于帮助戒烟，多数人是支持增加烟税的。所以如果政府的正确引导，烟草加税是可以进行的，但增加的税收应该用于公共卫生教育、公共卫生医疗的支出。

　　　　少量吸入二手烟也存危害 科学论据充足

　　主持人：说到烟草对人体的危害，二手烟的危害也是很严重的一部分。有很多人会质疑二手烟的危害是否被夸大，二手烟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杨功焕：二手烟的危害最早是在1983年被日本的科学家证明了，实验显示吸二手烟会导致肺癌、孕妇吸二手烟会导致新生儿低体重、引起冠心病突然发作等，有非常多的证据。过去十几年当中我们和霍普金斯大学等国际组织有过合作，国际上这样的证据会更多，请沙梅特教授谈一谈。

　　沙梅特：二手烟的危害确实是证据如山，最近有一份厚达六百页的报告详细介绍了二手烟的危害。二手烟不仅导致疾病、危害儿童的健康，而且最关键是不存在一个安全的暴露水平，只要有二手烟，无论量大量少都会对健康带来威胁。美国的烟草企业也承认二手烟会导致疾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个事实。我们采取了很多的项目和行动，保护人们不接触二手烟。

　　杨功焕：依据今年刚完成的2010全球成人烟草调查的结果，在中国不足1/4的的人能够完整的了解二手烟带来的健康危害，这让人非常不安。在美国基本人人都知道二手烟的危害，烟草公司也不敢否认，而在中国由于很多人不知道，所以出现了一些混淆视听的说法，比如说这个还没有更多的证据、还需要研究等等。

　　主持人：二手烟到底会造成哪些疾病？

　　沙梅特：按人成长的过程来说，母亲接触二手烟会导致新生儿体重偏低；孩子父母吸烟，孩子在2岁前患肺炎、中耳炎等疾病的概率会更大，他的肺发育会比同年龄段的孩子要慢，更容易患有哮喘；长大后还容易患上肺癌和心脏等疾病，而这些是本可以避免的。

　　主持人：我们说二手烟会造成肺癌等疾病，但是吸烟并不是唯一的致病因素，所以很多人就会质疑说，既然不是唯一的，那我怎么确定它就是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危害呢？因为并不是唯一的，我就可以放松警惕。

　　杨功焕：我们现在的科学研究和分析方法能够把不同因素带来的危害分离出来，所以我们说的二手烟带来的危害，是把空气污染等等因素去除之后归因的。

　　有一个重要的事实必须引起注意，中国的女性吸烟率是男性的二十分之一，但是中国女性患肺癌的比例却只是男性的二分之一，排除掉烹饪吸入油烟等的原因，至少是30%—40%可以归因于二手烟的暴露，即患肺癌的病因有30%—40%是由于二手烟暴露引起的。